遥远的抚慰

——读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
悦读

  虞晓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迟子建的长篇小说,主人公“我”是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的妻子,在族人都愿意下山定居的情况下,她和孙子仍坚持留居山林。她以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为序,讲了一天的故事,内容就是鄂温克族百年来的生存与抗争,从游牧到定居的历史。这部小说将我从眼前的苟且与狭隘中拯救出来,连接上一片辽阔与遥远。
  书中描写了许多鄂温克族的生活细节。“鄂温克”是“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的意思,驯鹿是他们的挚友与伙伴,也是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驯鹿逐苔藓而栖,他们随之不断迁徙,吃格列巴饼、鹿肉,喝驯鹿奶,住在“希楞柱”里,狩猎、采集、嫁娶,死后被风葬——用树皮包裹身体,放到深山密林里的大树上。他们的一生,在山林中相遇,在山林中分离,从自然中获得,在自然中消失。他们信奉萨满教,相信万物有灵与灵魂不灭。繁星低垂天空时,萨满在月下起舞,为本族消灾求福,其间有着我们看似荒诞离奇的成分,充满了浓郁的神秘气息,很是迷人。
  小说细节中有很多智慧,疗愈着我们的身心:“在山中,他的愚痴与周围的环境是和谐的,因为山和水在本质上也是愚痴的。山总是端正在一个地方,水呢,它总是顺流而下。”“世界上有两条路,一条有形的横着供人们前行或倒退,一条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升入天堂或坠入地狱,只有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悔,方可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
  作家苏童评价迟子建的这部小说:作品里一直悬挂着一个温度计,温度不高不低,不温不火。迟子建自己说,这部小说的底色是苍凉的,但又呈现人性的温暖,处处冒着寒气,处处窜动着火苗。我的感受是,阅读过程中,生命里的痛、生活里的痛会不由自主地融入作品,人物里的痛,会被消解掉,人变得更善良、更慈悲。这种氛围、意境、共情的营造,得益于迟子建独特的语言风格。她的文字,自然纯朴,真实新奇,极具画面感,开篇就是:“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太阳每天早上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下去,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炙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字里行间透露着平静、自然与舒展,极具抚慰力量。
  而今,额尔古纳河依然流淌在那片丰饶的土地上,连同茂密的森林、起伏的群山、蒸腾的雾霭、遍洒清辉的月光,构成一幅辽阔的、壮美的、无以描述的景色,昭示着一种永恒的存在,着实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