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

汽笛
  蒋传柱
  老家是山乡,四季如画,可我的记忆中唯秋最美。
  沿河道往里,是一列列的田垄,每列田垄里,梯田一层层、一叠叠、一环环。一块块金黄的稻田像一枚枚刚出锅的糕饼,规则不一却厚实蓬松,大小、长短、阔窄各异,如同糕饼师童趣盎然的神来之笔。
  此刻,仿佛知了不叫、蜻蜓不飞,阳光也不炽热,风和煦地吹着,四野里无人。大概稻谷会想,这样丰收的展示,怎么会没有人鼓掌呢?
  怎么会没有人鼓掌呢?云移动得那么慢,正羡慕得舍不得离开;树的每一片叶子都晃闪闪地抖动着,一副乐陶陶的表情;人们精神爽利,走路如风,可只要路过田埂,总要静静站一会——看看这满目的沉甸甸稻谷,那得意的模样,早已让人心底乐开了花。
  谷仓已经预备好,收获的农具也已备妥,就等哪家迫不及待地首先开镰。随后大家纷纷入场,秋收就这样热火朝天地开始了。打稻机肆意地发出“呃咦”声,空气中反复喧嚣着这欢快却又单调的节奏。
  小孩们放了农忙假,也到田里帮忙。累了,就歇下来躺在草堆上,看天蓝得透亮,仿佛能寄托一个升腾的缥缈梦想,随着一行行大雁飞呀飞,飞过了山。
  秋风不停地吹,态度渐渐严厉起来。梯田开始空了,除了田角几垛穹庐形的草堆,一眼望去,“厚饼”没了,只剩些薄的灰白色“饼干”;有少量田被耕耘过,那是巧克力色的“饼干”吧!
  人们去哪了?山谷里有喧闹——原来大家都在山中砍柴。荆棘、芭茅、灌木纷纷被柴刀砍倒,山仿佛被打扫了一遍,树与树之间空了,施展的空间更大了。阳光倾泻处,松树、榧树、栗树悄悄抛下一粒籽,来年说不定就有一棵小树苗青葱葱发了芽。
  灌木中的毛栗、野山楂、金樱子,树上挂的野猕猴桃、野柿子,不时给人惊喜。收工了,扛着枯树干,树干上绑着外套,外套里盛着野果子,晃晃悠悠往家走。冷不丁掉下一两个,也懒得弯腰去拾,任哪只机灵的松鼠敏捷衔起,飞快溜走。
  砍倒的柴要在山中晾干再统一收回,可有时天公不作美会下雨。一阵秋雨一阵寒,空气变得寒凉,叶子有的冻红、冻紫,甚至冻出娇艳的金黄色,山乡却因此一下子鲜艳起来,像披上了五色霞衣,让人目不暇接。
  去山里拣蘑菇吧!下过雨后的一两天里,拄一根竹杖、提一篾篮,去找三九菇和稻黄菇,嘴里念念有词:“菇子秧秧,找到打滴汤汤;菇子豆豆,找到炒盘肉肉。”树根处、草丛里,甚至翻开晒软的柴禾下,菇子憨态可掬地待着,露着像躲猫猫被逮到时的羞涩。
  累了,就坐在大青石上休息,透过红叶向四处逡巡。四围阒静,唯有秋叶飘摇落地的声音。当漫天红叶飞舞飘落,有的落在头上、身上、手心上,你分明觉得这是某种仪式的高潮——万红落地,阳光柔软,风儿甜美,仿佛有隐隐的歌在奏响,是天空与山野的齐唱,是所有生灵共谱的和声。它似无声却响彻心田,让人恍惚呆滞,任神思游走久久不能回转。
  人们总怪秋光太短,只因一直在奔忙不停。瞧,准备了一年的柴禾堆好了,又要开始种冬小麦、油菜、萝卜了。
  秋给予人们的太丰富了。除了印在心底的金黄与火红,还有无尽的丰收美景——田间、山中、地头,一切都妥妥当当;家中粮食满仓、柴高过墙、鸡肥豕壮。秋,是小康富足的写照,是一幅幅人寿年丰的乡间年画,怎能不叫人心中欣喜与眷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