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月台】

依稀记得这一年

汽笛
  黄梦雷
  当群星在天幕呢喃细语,我的道尺已沿着钢轨延伸出第一道直线。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渗入掌心,这是在宁启线K267处,我与这段铁轨相识的第一年。
  我依稀记得,扳手拧紧鱼尾板螺栓的瞬间,螺纹间迸发的金属碎屑似乎在倾诉着它的付出。老师傅说,每种螺栓都有自己的扭力矩标准——松半圈会在震动中滑脱,紧半扣则可能在剪切中失效。正是这些沉默的伙伴咬紧牙关,托住了千吨重的列车。
  我依稀记得,夏日的钢轨轨温会达到60℃,在光线折射下轨头泛起滚滚热浪。空气里夹杂着黑油墨和尾气的气味,我和工友挑着捣固机在线路间穿梭,利用震动的机械臂把道砟夯进枕木的“皱纹”里。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轨腰上,升腾的烟尘似乎也在诉说着,“筋骨虽劳累,心志未曾改”。
  我依稀记得,车站报告道岔扳动异常那个夜晚,整个工区都醒了。应急照明灯切开如墨一般的夜幕,检查发现是转辙缝隙里的冰块,死死卡住了道岔关节,众人相视苦笑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依稀记得,凌晨两点换轨的现场,切割机啃噬钢轨迸溅的流火照亮了一张张黝黑的面孔,钢轨落槽的钝响穿透黑夜,当东方泛起蟹壳青,第一辆货物列车限速平稳驶过,忙碌了整夜的我们才刚刚进入梦乡。
  我依稀记得,深夜巡查时,抚摸着那些在车轮打磨下光滑的轨面,月光下,如银龙一般蜿蜒向前。
  我依稀记得,春运时返乡的思念,电煤专列里沉睡的火焰,中欧班列带来的异国晨露……我们用钢轨丈量山河,却在毫米级的误差里,读懂了工务人的热爱。在万里铁道线上,当我的道尺再次亲吻钢轨,永远保持着37℃的人间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