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俊

　　

一

　　秋深了，山势来了。
　　牛歌已不是土地的主题曲，新型的微耕机早已替换了老牛的负重，改写新时代的主旋律。这个有史以来被牛歌缠绕的乡村，被老牛奋蹄破土翻出浪花的日历，被父亲甩出一声响鞭就殷实饱满的四季，立刻深化成一种意境。
　　这些天，秋被季节画师夸张渲染彩绘的时候，农民已将竹篮里的麦种像丢梭子一样趁着艳艳的秋阳抛撒出去，扬撒成一瀑金色的太阳雨。这时，土地以宽广的胸怀迎接这来年的“万颗子”，迎接来年的丰收浪。唰、唰、唰，这是麦粒脱手的声音，是麦粒落进土壤的声音。我看到这些麦粒被农民扬进蓝天，扬进阳光的缝隙，而后音乐般地溅落在大地的琴台上，奏响了秋播的旋律。
　　在如画的乡村里，那些微耕机激动地从秋天的五线谱上犁过来了，从生长丰收的田园里犁过来了，土地在农历的章节里，高唱牛歌之后又唱响一曲土地与农业的新曲。
　　

二

　　嘭嗵，嘭嗵，嘭嗵，嘭嗵。这是打谷人的力量与成熟的水稻在古老的拌桶上深情地切磋交流。
　　这些日子，黄栌叶被秋风吻红了，所有的树叶被秋风镀黄了，山野层林尽染，分外妖娆。这时，金黄、沉甸的稻谷迎来了银镰的舞蹈，迎来了农民掩不住的喜悦，迎来了古老农具拌桶的登台亮相。
　　我的乡亲喜欢用这种传统的农具收获粮食。他们用这种继承父辈们的收稻方式挥发劳动的快感，击打日子的乐趣。你看他们举起一把成熟的稻子，在蓝天里划过一道又一道弧线，于是，桶壁上的谷穗开始有节奏地落下和举起，农民的双臂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一田的谷穗，一片的谷穗马上灵动了起来，快乐了起来，竞相在拌桶上跳起了迷人的丰收舞。
　　当然，新型的收割机在不断席卷农业的封面，它们正在不远处以新的旋律与古老的拌桶合唱一曲科学种田的歌。
　　

三

　　秋被我的乡亲们摊晒在秋高气爽的村庄里，摊晒在秋阳斜织的场院上。
　　一阵阳光的照射，贪睡在场院上的大豆发出了炸裂的声音，这声音很清脆，很悦耳，我甚至认为这是天籁之音。这时，轮到我的那些姐儿妹子上阵击打殷实的秋天。你看她们手握梿枷，站成一字队，让手中的这种古老的农具像时髦的广场舞一样在秋色烘托的场院上整齐划一、错落有致、掷地有声地如雨珠般地点击着。秋光里，秋阳下，我的这些姐们弯腰，展腰，前进，后退，这是她们优美整齐的舞步。让梿页在阳光里飞旋三百六十度，再落在豆粒跳舞的秸秆上，乡村的场院一下被饱满、殷实、丰收簇拥。
　　乡村的农业，乡村的金秋就这样被一些农具，被一些诗人一样的农民在一个富有特色的农历上诗化着。农业的每一个章节都是一个舞蹈歌唱的过程。
　　

四

　　秋的谢幕也是甄别的开始。
　　尾声。秋已被悉数颗粒归仓。它们都被农民的辛勤、农民的汗水、农民的喜悦收割碾打回来，堆在秋的长廊上都要集体接受一次公正无私地洗礼和甄别。
　　这时，古老的木风车和时髦的电风车总会像验钞机一样被乡村里的爷爷和婆婆神圣地掌控着。场院上，蓝天下，大豆、稻子、玉米都会列队恭候，接受这些风车的检阅。
　　婆婆悠悠地摇着风车的手柄，风叶就呼呼地飞转。那些恭候了多时的粮食就胆战心惊地从大口里进去，从小口里出来，这时，那些混进粮食里的秕糠和尘灰就灰溜溜地被婆婆手摇的劲风吹出老远。干净、饱满、散射着光泽和土壤气息的粮食就涨溢着乡村的院落，洋溢着农民幸福的笑脸。